《白毛女》的女人最痛

今年中秋夜，跑到上環文娛中心欣賞《白毛女》，劇院大概只有五成入座，看罷，因為坐在一旁的妳，心情很複雜。

強暴在台上發生，地主撕破喜兒的上衣，入侵她的身體，定格。下意識總希望不幸盡快消失，偏偏導演迫使觀眾們瞪著眼接受這定格再定格的現實，烙印在眼底。

《白毛女》中一段獨角戲，描述女主角喜兒被地主強暴後的痛苦，空無一物的舞台在血紅光影下，喜兒倒臥於地上在角落痛苦爭扎、不斷扭曲那彷彿不屬於自己的身軀，焦媛演繹那份痛不欲生，久久不能忘懷。「強姦是男人使女人處於恐懼之中的一種意識的過程」（註一）[1]，這份恐懼，自此在劇中揮之不去。

另一幕叫人心悸的，是因姦成孕懷了小嬰兒，喜兒選擇生下來，避居深山，結果卻在懷中突然悴死。喜兒站在舞台中央，慘綠的燈光打在巨幅白布上狂風亂舞，狂哭，喜兒一夜白頭。

等著你回來
從革命樣板戲到新編愛情音樂劇，焦媛的《白毛女》英文名字就是"To Live On..."，故事情節與舞台畫面約化為「活著原來是幸福」那種「小情人經過風浪再次一起」的浪漫情懷，某程度上保留了民革版《白毛女》的一半精髓。另一半是打倒舊社會的共產黨階級鬥爭理論，此劇暫表不談。八路軍與史實情節退色成了背景襯托。

這次演出，喜兒的性別形象顯然仍帶有四九年後，那種高度政治化的「女性新形象」，女人既發揮偉大的母愛，甘願犧牲，支援男性同胞；同時忍辱負重、遭逢劫難；在男性革命者的引領下脫苦海，成為新造的（女）人，共譜新生活。喜兒經歷父親被打死，小男友遇害分離，自己被強暴，孩子夭折，遂避走深山。村民以為有「白毛仙姑」寄居山上，紛紛前來拜祭祈福，祭品成了喜兒的糧食。某一天地主來了向「白毛仙姑」祈福，死唔去加入了八路軍的小男友也追來了，小情侶攜手殺敵，有情人再走一起。

為何睡公主在王子來之前，一直是睡死著？

小心喜兒有牙
討論強暴與女人，讓我想起最近看的一套美國電影「小心有牙」(Teeth)。今年5月在港公映的這套美國電影，談及美國強調禁慾主義的中學性教育（Abstinence-Only-Until-Marriage）下成長的一代，女主角是高中生湯兒，是校內推行貞潔運動的頭號人物，經常與同學分享貞潔的重要性，卻天生異稟：陰道長牙齒。每次湯兒不願意時，就可以狠狠咬掉對方的小弟弟，偏偏男人明知有牙都要試，幾成為近年被閹割恐懼情結的代表電影。

如果喜兒的「小妹妹」長了牙齒，白毛女大概根本不可能有白頭的一刻。是的，從男性角度去看「小心有牙」，談的稱為「被閹割恐懼」，從女性角度出發呢？好可能就是情慾自主，女人真正可以掌握自己的生命。女人從此真正取回陰道控制權，難怪不少男性觀眾看了此片皆心寒。

對付強暴，曾經上過自衛術班的女學員定必學過一招，就是重擊對方下體。古有記載，懂得這一招的女人必遭重罰。舊約《申命記》25:11-12寫著：「若有二人爭鬥，這人的妻近前來，要救她丈夫脫離那打她丈夫之人的手，抓住那人的下體，就要砍斷婦人的手，眼不可顧惜她。」僅是出手即捱斬，女人自小被訓練成不懂反抗的受害者。

女人最痛，在於「小妹妹」被拔掉了牙齒，而強暴被合理化了，理由繁多：諸如強暴只因男性一時衝動而臨時起意；有些強暴是可以被諒解的；婦女若無反抗就不算強暴；女人會為某些原因謊稱受暴；女人穿著暴露或行為不檢是自找麻煩。能讓女人走出強暴陰霾，可能只好等待「小妹妹」長出牙齒吧。

[1]註一：來自Against Our Will: Men, Women and Rape